第7章 最后的警告
作者:凡夫 [共创]
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湿布,沉甸甸地压在青槐村的屋顶上。晚风带着山里特有的草木湿气,从陈默老屋的窗缝里钻进来,吹得桌上的煤油灯火苗一阵摇晃。光影在他的脸上跳跃,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眼中一丝决绝。他面前的桌上,摊开着那本从老槐树下挖出的、散发着霉味的日记。那娟秀而又充满怨毒的字迹,像一道道烙印,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他站起身,将日记本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那本就几十页的薄册子,此刻却重如磐石。他必须去找陈守业,那个一直用“平静”二字搪塞他的叔公,那个村庄秘密的守门人。
陈守业的家在村子最里头,一栋还算气派的砖瓦房,门口挂着两盏昏黄的灯笼,在死寂的村庄里像是两只睁不开的眼睛。陈默推开虚掩的院门时,木门发出“吱呀”一声悠长的呻吟,惊得屋檐下打盹的老猫弓起了背。
屋里,陈守业正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端着一杯浓茶,袅袅的热气模糊了他脸上的皱纹。看到陈默进来,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阿默,这么晚了,有事?”他呷了口茶,声音平稳。
陈默没有绕圈子。他走到桌前,从怀里掏出那本陈旧的日记,轻轻放在了桌上。日记本的封皮因为潮湿已经有些卷曲,上面“秀英”两个字却依然清晰。
“叔公,我想请你看看这个。”
陈守业的目光落在日记本上,就像看到了某种剧毒的蛇。他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那张布满沟壑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你……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老槐树下。”陈默直视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我想,您应该比我更清楚这里面写了什么。”
“胡说八道!”陈守业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将茶杯摔在地上,瓷片四溅。他豁然起身,指着陈默的鼻子,厉声喝道:“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疯话!我们青槐村几十年来太太平平,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一个城里回来的娃,少在这里刨根问底,搅得人心惶惶!”
他的愤怒来得如此猛烈,却更像是一种虚张声势的掩饰。陈默看到他眼神深处的恐惧,那是一种深入骨髓、沉淀了数十年的恐惧。
“太平?”陈默冷笑一声,他翻开日记,指着其中一页,一字一句地念道:“‘八月十五,月圆之夜。他们说我不洁,要沉井净罪。守业哥,你为什么不救我?你亲手系的绳子,好紧,好冷……井底的月亮是红色的,我的怨,会跟着这月光,永远看着你们……’”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进陈守-业的神经里。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那层由岁月和权威堆砌起来的坚硬外壳,正在一片片地剥落、碎裂。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身后的八仙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别念了……别念了!”他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双手捂住了耳朵,身体筛糠似的抖个不停。那个威严的老村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记忆的鬼魂扼住喉咙、濒临崩溃的老人。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风声呜咽,像是有人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