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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底月

第3章 沉默的墙

作者:凡夫 [共创]

青槐村的沉默,像一口无形的钟罩,将整个村庄扣得严严实实。

陈默在这里的第三天,已经深刻领教了这钟罩的厚度。他本以为,凭着自己曾为记者的那点履历和陈氏宗亲的身份,为村子修一部村志,不过是些家长里短的拼凑工作。可他错了。这村子里的每一张嘴,都像是被同一根无形的线缝了起来。

他去找村西头的王大爷,那位据说年轻时走南闯北,见识最广的老人。老人正坐在自家门槛上,用一柄小刀慢悠悠地削着一块木头。烟斗里飘出的劣质烟草味,呛得人发晕。

“王大爷,跟您打听点村里的旧事。”陈默递上一包从城里带来的好烟,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

老人抬起浑浊的眼皮瞥了他一眼,接过烟,却没拆。“旧事?村子能有啥旧事,无非就是春种秋收,生老病死。”他的声音像那口老烟斗一样,干涩,带着烟油的黏腻。

“比如说,村中心那棵老槐树,”陈默试探着问,“听说年头很久了,有什么说法没有?”

削木头的手停顿了一瞬,快得几乎无法察觉。王大爷重新低下头,只顾着手里的活计,“一棵树,能有啥说法。老了,快死了,就那样。”

“那……槐树边上那口井呢?怎么用石板封着?”

“咳!”老人猛地咳嗽起来,仿佛被烟呛到了。他摆摆手,显得极不耐烦,“早年淹死过人,不吉利,就封了。城里来的娃,别问这些没用的。”

说完,他不再理会陈默,只是闷头削着木头,刀锋与木块摩擦,发出沙沙的、令人心烦的声响。

陈默碰了一鼻子灰,只能悻悻离开。接下来的几天,他拜访了村里几乎所有上了年纪的人,得到的答案大同小异。他们可以热情地留他吃饭,可以跟他聊今年的收成,甚至可以抱怨在外打工的儿子不寄钱回家,但只要话题稍稍触及那棵半枯的老槐树,或是那口被遗忘的古井,空气就会瞬间凝固。人们的眼神会变得躲闪,言语会变得含糊,仿佛那两个地方是什么禁忌的图腾,连名字都带着诅咒。

这堵沉默的墙,坚硬而冰冷,比青槐村周围的群山还要令人窒息。陈默感到一种久违的烦躁,混杂着一丝被压抑的兴奋。他那颗沉寂已久的调查记者的心脏,似乎嗅到了故事的味道——一个被精心掩埋,甚至不惜用整个村庄的岁月来填土的故事。

这天傍晚,天气骤变。铅灰色的云层从山峦背后涌来,沉甸甸地压在村庄上空。空气闷得像一团湿棉花,连犬吠都显得有气无力。陈默坐在老屋的窗前,看着桌上摊开的笔记本,上面只记了些无关痛痒的零碎信息。他感到自己的工作陷入了僵局,就像这即将到来的暴雨,无处宣泄。

雨点,终于砸了下来。起初是稀疏的几滴,在干燥的泥地上砸出深色的斑点。紧接着,便是瓢泼似的倾盆大雨,雨线织成一张灰蒙蒙的巨网,将天地笼罩其中。风在屋檐下呼啸,带着山野的草木腥气,吹得窗棂格格作响。

陈默的心绪愈发烦乱,索性起身走到门口,想透透气。就在这时,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天际,瞬间照亮了雨幕中的村庄。

借着那短暂的光亮,陈'默看到了一个让他心头一紧的身影。

是哑婆。

她佝偻着身子,浑身湿透,正一步一滑地朝着村中心的方向走去。她没有打伞,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她花白的头发和单薄的衣衫。她的目的地很明确——那口被石板封住的古井。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攫住了陈默。他抓起门边的一把油纸伞,想也没想就冲进了雨里。

泥泞的土路让行走变得异常艰难。陈默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哑婆身后,不敢靠得太近。雨声太大了,掩盖了他的脚步声。他看到哑婆踉跄地走到井边,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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