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思鸣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每一次收缩都带着冰冷的恐惧。地板缝隙里透上来的那抹暗红，像一根烧得通红的铁针，狠狠刺进他的瞳孔。

他再也无法用“别人的家事”或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种廉价的哲学来构筑自己的心理防线。那不是一个符号，一个概念，那是一个正在流血的女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理智的弦在他冲出房门的瞬间就已绷断，取而代代的是一种原始的、被愤怒和惊骇催动的本能。青藤里三号木屋的楼梯在他沉重的脚步下发出痛苦的呻吟，仿佛也在为这栋建筑里上演的悲剧而哀鸣。

他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半摔半冲地来到一楼那扇虚掩的门前。

门没锁。

他推开门，一股混杂着廉价白酒、霉变木头和浓重铁锈般血腥的气味扑面而来，呛得他一阵恶心。屋内的景象比他通过缝隙窥见的任何一幕都更具冲击力。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悬在天花板中央，光线无力地铺洒下来，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病态的蜡黄色。

地面上，一只摔碎的酒瓶碎片像星星般散落，映着惨淡的光。

而杜娟，就蜷缩在沙发旁的阴影里，像一只被暴风雨打湿了翅膀的鸟。她低着头，长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上，一滴滴的血正顺着她的下巴，缓慢而执拗地滴落在水泥地上，晕开一小朵、一小朵触目惊心的暗色花朵。

齐思鸣的呼吸停滞了一秒。他喉咙发干，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大步跨过地上的狼藉，在她面前蹲下。

“你……你怎么样？”他的声音干涩沙哑，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杜娟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动了，身体猛地一颤。她缓缓抬起头，当看清眼前是那张在缝隙里、在楼道口见过无数次的年轻脸庞时，她那双原本麻木空洞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羞耻和茫然的复杂情绪，她努力的站起来，下意识地想用手去捂住自己流血的脸，却因为浑身无力而抬不起手臂。

齐思鸣的心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他不再犹豫，环顾四周，目光锁定在墙角一个用来洗脸的搪瓷盆和搭在旁边的毛巾上。他几乎是扑了过去，拧开吱吱作响的水龙头，冰冷的自来水瞬间浸湿了那块粗糙的毛巾。他拧干水，快步回到杜娟身边，动作笨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别动。”他命令道，声音不大，却有一种让人安定的力量。

冰凉的湿毛巾轻轻触碰到杜娟脸颊的瞬间，她再次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刺骨的凉意像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她长久以来用以自我保护的麻木外壳。疼痛、屈辱、恐惧……所有被她强行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她看着齐思鸣专注而担忧的眼神，看着他小心翼翼地为自己擦拭着血迹，那双常年握着杠铃、充满力量的手，此刻却温柔得不可思议。

一种巨大的委屈感攫住了她。为什么？为什么一个素不相识的邻居，会对自己流露出这样的关切？而那个与自己同床共枕的男人，却能下如此狠手？

一直以来，她都像一棵生长在岩石缝里的野草，独自承受着风吹雨打，以为这就是生命的常态。可现在，有人为她撑起了一把伞。这突如其来的庇护，让她瞬间失去了所有支撑自己站立的力量。

“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从她喉咙深处挤了出来，像是困兽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