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槐区的夜色像一块浸了油污的旧抹布，黏稠地覆盖下来，却盖不住青藤里三号木屋里渗出的浊音。

齐思鸣又一次在噩梦的边缘被惊醒。他不是被梦魇本身，而是被楼下那熟悉的、由咒骂和啜泣交织而成的前奏曲给拽回了现实。

他翻了个身，用枕头死死捂住耳朵，但那声音像是长了脚的虫子，顺着木地板的缝隙，钻进他的耳膜，在他大脑的沟壑里横冲直撞。

“钱！钱！老子累死累活，你一天就做出这么几个破玩意儿？！”陈峰的声音像是生了锈的锯子在拉扯木头，嘶哑而暴躁。

紧接着，是玻璃器皿被扫落在地的清脆碎裂声，以及杜娟那细若游丝的辩解：“今天……线用完了……”

“借口！全是借口！”

齐思鸣猛地坐起身，胸口一股无名火“噌”地烧了起来。这已经是连续第三个晚上了。自从搬进这个鬼地方，他的睡眠质量就呈断崖式下跌。白天在健身房里，他需要高度集中精神去指导会员，可如今，他眼下挂着两圈浓重的青黑，哈欠连天，连示范卧推的力气都仿佛被这夜半的噪音给抽干了。

他起初的同情心，早就在一次次被打断的睡眠中消磨殆尽。透过那道地板的缝隙，他见过那个女人。一张清秀的脸，却总是低着头，眼神麻木得像潭死水。他也见过那个男人。一个被生活压得佝偻了背脊，却只敢在家里挺直腰板的懦夫。

齐思鸣不懂，他无法理解，最终只归结为一个他自以为是的结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但今晚，厌恶压倒了所有理性的思考。他需要的不是答案，是安静。

怒火中烧的齐思鸣环视自己这间简陋的屋子。除了床垫，最占地方的就是角落里那套专业的杠铃和哑铃。那是他的吃饭家伙，也是他省吃俭用几个月才配齐的宝贝。视线落在冰冷的铁片上，一个粗暴而直接的念头在他脑中炸开。

你们不是喜欢制造噪音吗？好，我陪你们。

楼下的争吵还在升级，已经能听到沉闷的推搡声和杜娟压抑的痛呼。齐思鸣赤着上身，走到杠铃架前，肌肉在昏暗的灯光下贲张起清晰的轮廓。

他没有丝毫犹豫，迅速给杠铃杆两端各加上一片二十公斤的配重片。总共六十公斤，一个不算极限但足以制造巨大声响的重量。

他深吸一口气，将杠铃扛上肩颈，双脚分开，稳稳站定。楼下，男人的咆哮达到了顶峰，似乎下一秒，更重的拳头就要落下。

就是现在！

齐思鸣核心收紧，缓缓下蹲，直到大腿与地面平行，然后猛地发力站起。这不是结束。他没有将杠铃放回架子上，而是在站直身体的瞬间，略微松开了控制，任由那沉重的钢铁“意外”地从他身后滑落。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一记闷雷在木屋的头顶炸开。整栋二层小楼都为之剧烈地一颤，窗户玻璃嗡嗡作响，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这声音充满了绝对的力量感和不容置喙的蛮横，瞬间将楼下所有的污言秽语和哭泣声碾得粉碎。

一楼。

正扬起手要扇下去的陈峰，被这突如其来的轰鸣吓得一个激灵，酒意都醒了三分。他动作僵在半空，茫然地抬头望向天花板，那里正颤抖着掉下几缕木屑。“操！地震了？”他含混地骂了一句，那股凝聚在手掌上的戾气，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

蜷缩在墙角的杜娟也停止了哭泣，她同样惊恐地望着上方。那声音太吓人了，像是某种巨兽的怒吼，震得她心脏都漏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