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块浸了水的粗布，沉甸甸地压在山峦上。村小学那间唯一的土坯教室早已空了，只有角落里还亮着一盏昏黄的煤油灯。灯下，月芽正蹙着眉，一笔一画地临摹着生字。陈老师站在她身后，靠得很近，近得月芽能闻到他身上那股不同于村里男人的、淡淡的肥皂味和墨水清香。

“这个‘憧憬’的‘憧’字，右边是‘童’，不是‘重’。月芽同学，写字要用心体会，就像体会一首诗。”陈老师的声音温和，他的手自然地覆上月芽握笔的手，带着她运笔。他的掌心有些潮热，指尖轻轻蹭过月芽的手背。

月芽的脸颊蓦地飞起两团红云，心跳得厉害。她想抽回手，却又贪恋那指尖传来的、象征着另一个世界的文雅与温度。她只是微微缩了一下，便任由他握着，声音细若蚊蚋：“谢谢陈老师，我……我太笨了。”

“你不笨，你是我教过最灵秀的学生。”陈老师轻笑，气息拂过她的耳廓。他的手指并未松开，反而沿着她的手背，似有若无地向上滑了一小段，摩挲着她的手腕内侧，“山里姑娘，像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只要有人细心引导，将来必有出息。”

窗外，浓重的夜色里，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这一切。石头像一尊沉默的石雕，嵌在教室后窗的阴影中。他粗糙的手指紧紧抠着窗棂上的泥土，指甲缝里塞满了干涸的泥垢。他看到陈老师的手像一条滑腻的蛇，缠在月芽纤细的手腕上，看到月芽那半是羞怯半是迷醉的神情。一股灼热的气流猛地冲上他的头顶，他喉咙里发出极轻微的“嗬嗬”声，像受伤的野兽在低嗥。

他不懂那些字，不懂什么诗，但他野兽般的直觉尖锐地刺痛着他——那个男人眼底深处闪烁的光，绝不是他在人前表现出的那种温和正直。那是一种占有的、玩弄的贪婪，和他小时候在山上见过的、盯着鸟巢的野猫一模一样。

屋内的陈老师又贴近了些，几乎是贴着月芽的侧脸，指向本子上的字：“看，这个‘爱’字，要写得舒展，就像……”他的话音未落，另一只手却“无意地”、轻轻地搭在了月芽的腰侧。

月芽身体骤然一僵，像被火烫了一下，猛地站起身，钢笔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蓝黑色墨痕。“陈老师！”她声音带着惊惶的颤音。

陈老师迅速收回手，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但立刻又换上那副温和关切的面具：“怎么了？吓到你了？怪我，太专注于教学了。天不早了，你快回去吧。”他表现得体而自然，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月芽神经过敏。

月芽脸颊滚烫，心乱如麻。她匆匆收拾好东西，低着头不敢看陈老师，小声说了句“老师再见”，便像受惊的小鹿一样逃出了教室。

石头看着她慌乱跑远的背影，又扭头狠狠瞪了一眼窗内那个正在整理衣襟、嘴角似乎挂着一丝得意笑意的男人，然后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紧紧跟上月芽。

月芽一路心慌意乱，脚下踢到一块石子，踉跄了一下。突然，一个黑影从路边的矮树丛里猛地窜了出来，挡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