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宇豪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流光溢彩的城市。他精心布置的棋局即将收网，而凡芯依，就是他手中最重要却也最微不足道的一枚棋子。他故意泄露了一份虚假的投标底价文件，让她“无意间”看到，并“恰好”给了她一个机会，能将这信息传递给他的竞争对手——那个在照片中曾出现在她身边的男人。

“把这个送到设计部。”他将一个无关紧要的文件夹递给她，声音冷得像冰，“然后，你就可以下班了。”他知道，设计部隔壁的会议室，正在进行的正是与那位竞争对手的“非正式”会谈。

凡芯依接过文件夹，她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连日来的高强度工作和她刻意隐藏的病痛，已经让她的体力濒临极限。她的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好的，吴总。”她低声应道，声音轻得像一阵随时会散去的风。

吴宇豪看着她转身，那背影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他心中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不适，但很快便被更汹涌的恨意所淹没。他期待看到她被当众揭穿“真面目”时的狼狈，期待看到那个男人惊愕愤怒的表情。这出戏，他等了五年。

凡芯依抱着文件夹，走向设计部。走廊很长，灯光亮得刺眼。她的视线开始有些模糊，四肢传来熟悉的、令人恐惧的沉重感和麻木感，像是正在缓慢地陷入冰冷的泥沼。她知道，这是病情加重的征兆，王铭远医生一再叮嘱她必须休息，避免任何劳累和情绪波动。

可是，她怎么能休息？她在他身边，哪怕只是看着他被恨意驱使的背影，哪怕承受着他冰冷的羞辱，对她而言，也是一种扭曲的靠近。她努力调整着呼吸，一步一步，走得异常艰难。

快要走到会议室门口时，她听到里面传来隐约的谈笑声，其中一个声音，让她恍如隔世——正是当年那个接受了她的条件，出资救了吴宇豪，并配合她演了那场戏的富商。她的心脏猛地一缩，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开了。那位富商正好走出来，看到她，明显愣了一下，眼神复杂。

凡芯依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却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猛地袭来。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变暗。她手中的文件夹“啪”地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纸张散落出来。她想去扶墙，却发现自己的手臂沉重得不听使唤。

世界在她耳边嗡鸣，最后的光亮迅速褪去。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似乎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模糊的、带着惊怒的呼喊，像是……他的声音？

吴宇豪在办公室里，莫名有些心神不宁。他最终还是忍不住走了出来，恰好看到凡芯依在会议室门口身体一晃，然后像一片凋零的落叶般，软软地倒了下去。

他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几乎是本能地冲了过去，在她彻底倒地之前，险险地将她揽住。她的身体轻得可怕，冰凉得没有一丝生气。那张曾经明媚动人的脸，此刻白得像纸，唇色淡得几乎看不见。

“凡芯依？凡芯依！”他拍着她的脸，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

周围瞬间乱成一团。有人惊呼，有人打电话叫救护车。吴宇豪一把将她抱起，冲向电梯。她的头无力地靠在他的胸前，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在混乱中，她那个旧旧的帆布包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散落了一地。口红、钥匙、一个白色的小药瓶，还有一本边缘磨损的褐色皮革日记本，以及一张对折的、已经泛黄的纸张。

救护车呼啸而来。医护人员迅速将凡芯依放上担架，抬进车里。吴宇豪跟着上了车，脸色铁青。在车辆疾驰的颠簸中，他看着她毫无生气的脸，第一次感到一种灭顶的、无法掌控的恐惧。这恐惧与他预想的复仇快感截然不同，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心脏。

直到凡芯依被紧急送入抢救室，吴宇豪僵立在冰冷的走廊上，才稍微回过神来。愤怒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重新占据上风。他想起她散落一地的物品，对匆匆赶来的助理厉声道：“去把她掉的东西都收起来，拿到这里来！”

助理很快将东西送了过来。吴宇豪烦躁地挥退他人，独自坐在走廊冰冷的塑料排椅上。他先捡起了那个白色小药瓶，上面没有标签。他拧开盖子，倒出几片药，不是他惯常以为的避孕药。那是什么？他蹙紧眉头，心中的疑虑像藤蔓一样悄然滋生。

他的目光落在那本褐色的日记本上。封皮已经很旧了，边角磨损得厉害，看得出经常被摩挲翻阅。他记得这本日记，是他们热恋时，他送给她的。她说要记录下他们所有的美好时光。

一种强烈的不安预感攫住了他。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屏住呼吸，翻开了第一页。

娟秀而熟悉的字迹，瞬间将他拉回到五年前那个盛夏。

“X月X日，雨。今天在图书馆遇到一个奇怪的男生，淋得湿透，却盯着我拉琴看了好久。他笑起来眼睛里有星星，他说他叫吴宇豪…”

“X月X日，晴。子言（他只允许她这样叫他）带我去了他发现的屋顶天台，能看到整个城市的日落。他说以后要为我建一座全世界最漂亮的音乐厅，只为我一个人奏响序曲…”

一页页，记录着他们相爱时的点点滴滴，甜蜜、憧憬、幸福几乎要溢出纸面。吴宇豪的手指微微颤抖，那些被刻意尘封的柔软记忆，疯狂地冲击着他冰封五年的心。

然后，笔迹开始变得潦草、慌乱，甚至带着水渍干涸后的皱褶。

“怎么办？子言倒下了…医生说他需要立刻手术，心脏移植…费用…那是个我不敢想的数字…他家的公司也…天好像塌了。”

“求了所有人，没有用…没有人能帮我们…王医生说我太劳累，建议我做详细检查…”

“…为什么？为什么是现在？运动神经元病…渐冻症…医生说我未来会…慢慢不能动，不能说话…直到…子言，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