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后，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在三十七楼的深夜里悄然发酵。那个拥抱，像一枚被投入深潭的石子，虽然表面恢复了平静，水面下的暗流却已开始汹涌。

他们没有再刻意提起那个夜晚，却又在每一个眼神交汇的瞬间，确认着彼此的存在。毕雪的办公室，成了慕枫深夜巡逻路线的终点站，也是起点。他会为她带一份温热的夜宵，她会为他留一盏等待的灯。

他们像两只行走在钢丝上的困兽，既贪恋着这危险的靠近，又恐惧着脚下万丈的深渊。

终于，在一个暴雨倾盆的周三夜晚，钢丝断了。

那天，毕雪被一笔即将到期的贷款利息逼得焦头烂额。放贷人的催收电话一个接一个，言语中的威胁和暗示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的神经。她挂断最后一个电话时，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虚脱地靠在办公椅上。

她打开抽屉，拿出那瓶平日里只用来招待贵客的威士忌，没有倒入高脚杯，只是拧开瓶盖，对着瓶口，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她的食道，也暂时麻痹了她那根快要被现实压断的神经。

慕枫推门进来的时候，闻到的就是一股浓烈的、混合着绝望的酒气。

他看到毕雪瘫坐在沙发上，平日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秀发此刻凌乱地散落着，那张总是写满“不许靠近”的脸上，挂着两行未干的泪痕。她的眼神是空洞的，涣散的，仿佛灵魂已经抽离了这具美丽的躯壳。

看到他进来，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迅速戴上冰冷的面具，只是抬起眼，看了他一眼，然后，忽然就笑了。那笑容，比哭更让人心碎。

“慕枫，”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因为醉意而显得又软又黏，“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我拼了命地往上爬，可我连我最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

慕枫的心，被这句话狠狠地刺痛了。他走上前，从她手中拿过那瓶几乎被喝掉了小半的威士忌，放在了茶几上。

“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家。”他的声音因为心疼而变得沙哑。

“回家？”毕雪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她笑着，眼泪却大颗大颗地从眼眶里滚落，“我没有家了，慕枫。那个地方，不是家，是个无底洞，是个要吞掉我、吞掉我妹妹的无底洞！”

她的情绪彻底崩溃了。她抓住慕枫的衣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将头埋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那哭声，不再是压抑的抽泣，而是积攒了十年、包含了所有委屈、不甘、恐惧和绝望的，彻底的宣泄。

慕枫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她的眼泪，将他胸口的制服浸湿。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混合了名贵香水与廉价酒精的、矛盾而又致命的气息。

他伸出手，想拍拍她的背安慰她，可当他的手掌触碰到她那因为哭泣而剧烈起伏的、纤薄的后背时，一股强大的、陌生的电流，瞬间击中了他。

理智，在那一刻，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