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晚在茶水间有过一番心照不宣的交流后，秦铭感觉自己和何燕之间那层看不见的隔膜，正在悄无声息地融化。

他们的交谈依然不多，但质量却悄然发生了变化。不再是“你好”“谢谢”“再见”这样干巴巴的职场礼仪，而是多了一些旁人听不懂的默契。

比如，她会指着一排闪烁着蓝色灯光的服务器说：“它们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

秦铭就会回答：“嗯，负载均衡，谁也不用太累。”

又比如，他看到她用一个很巧妙的姿势，将拖把伸进一个极窄的缝隙里，会由衷地赞叹一句：“你这活儿干得真巧。”

她便会抬起头，冲他狡黠地一笑：“那是，我们这也是技术活。”

这些简短的、没什么营养的对话，像干燥冬日里噼啪作响的静电，在机房冰冷的空气中，擦出一点点转瞬即逝的火花。它们微不足道，却让秦铭那颗沉寂已久的心，感到了一丝久违的、轻微的酥麻。

这天晚上，变故发生在一堆被遗忘在角落的纸箱上。那是前一个项目淘汰下来的一批旧配件，沉重且占地方，早就该被清理出去。何燕显然是打算把它们挪开，好彻底清扫那个卫生死角。

秦铭看见她正蹲下身，试图环抱住其中一个最大的箱子。那箱子棱角分明，一看就分量不轻。

他几乎没有思考，便走了过去，很自然地将她拦在身后。“让我来吧，”他说，声音里带着一种技术男特有的、不容置喙的保护欲，“你一个女生肯定不行的，这箱子边角锋利，小心划到手。”

何燕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没有感激，反而燃起了一丝不服输的火焰。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嘴角微微上扬：“‘女生’怎么了？我小时候跟村里的同龄人掰手腕，可没输过。”

秦铭被她这句出乎意料的回应逗笑了。这是他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如此放松的笑容。“是吗？”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那并不算粗壮的手腕，“口气不小。那……我们比试比试？”

话说出口，秦铭自己都愣了一下。他意识到这个提议有多么轻佻和不合时宜。在这样一个严肃、充满规则的地方，和一个几乎算是陌生人的女同事提出掰手腕，这简直不像他会做的事。

他以为何燕会拒绝，或者用一个玩笑话搪塞过去。

但她没有。

她反而很认真地将袖子向上挽了一圈，露出一小截白皙的手臂。然后，她毫不犹豫地朝他伸出了右手，掌心向上，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姿态。她的眼神明亮，带着挑衅，也带着一种纯粹的、不含杂质的好玩。

在那一刻，秦铭感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鬼使神差地也伸出了自己的手。

当两只手在半空中相握时，一种温热、柔软的触感，瞬间从他的掌心传来，和他常年接触的冰冷键盘、金属机柜完全不同。那是一种属于另一个生命的、真实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