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仓促的婚礼,南下的列车
作者:凡夫 [AI+]
婚礼那天,天是灰的,像一块没洗干净的旧棉布。
没有鞭炮,没有唢呐,甚至没有一张像样的红纸喜字。李家的院子里,死寂得能听见鸡笼里那只老母鸡不安的刨地声。李父蹲在门槛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在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像一层化不开的愁云。李母的眼睛红肿着,在灶屋里机械地忙活着,案板上只有一盆白面馒头和一盘炒鸡蛋,那点黄色在一片灰败中,显得格外刺眼,像个笑话。
春梅坐在自己的房间里,身上穿着一件蓝布褂子,是她最好的一件衣服,但此刻穿在身上,却像是囚服。她没有梳妆,只是把头发用一根黑色的头绳胡乱扎在脑后。镜子里的人影,脸色苍白,眼神空洞。这不是她曾在诗集里读到的新娘,没有娇羞,没有期盼,只有一种被掏空了的麻木。
建军走进来的时候,带进了一丝门外的凉气。他换上了军旅生涯里唯一一套崭新的军装,肩章领花都卸了,但那身笔挺的橄榄绿,依然让他像一棵扎根在泥土里的白杨,挺拔而倔强。他看着春梅,眼神里有心疼,有愧疚,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春梅,”他走到她身边,声音放得很低,却很有力,“别怕。”
他伸出宽厚粗糙的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那掌心的温度,像一小簇火苗,沿着她的手臂,慢慢地暖到了心里。春梅的眼眶一热,泪水终于决了堤。她没有哭出声,只是无声地流淌,一滴滴砸在建军的手背上。
“委屈你了。”建军说,他不知道除了这四个字,还能说什么。他知道,这场婚礼,对她而言,不是一场庆典,而是一场公开的审判。
院子里传来李父压抑着怒火的咳嗽声,像是在催促。建军深吸一口气,拉起春梅:“走吧,该给爹娘敬茶了。”
所谓的仪式,简单到可笑。没有宾客,只有两家人最核心的几个长辈,表情都像是在参加一场葬礼。建军和春梅跪在堂屋的地上,给李父李母磕了头。李父没有接那杯茶,只是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李母颤抖着手接过来,茶水溅出几滴,她还没喝,眼泪就先掉进了碗里。
“起来吧,”她哽咽着说,“往后……好好过日子,别再让……让人戳脊梁骨了。”
这句叮嘱,像一把钝刀子,在春梅心上慢慢地割。
婚礼后的日子,比想象中更加难熬。他们成了村里无形的囚徒。走在路上,背后总有窃窃私语和意味深长的目光。大娘婶子们见了他们,会立刻收住笑容,绕道而行。孩子们会跟在他们身后,唱着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浑话。那棵见证了他们爱情的老槐树,如今也仿佛成了罪证,每次经过,春梅都觉得树上的每一片叶子都在嘲笑她。
家里的气氛更是冰冷得能冻住空气。李父一天也说不了三句话,每一句都带着刺。饭桌上,他会把碗筷摔得砰砰响。春梅不敢抬头,只觉得每一口饭都混着沙子,难以下咽。
这天晚上,屋外刮着北风,像野兽一样拍打着窗户。小屋里,一盏昏黄的煤油灯豆,映着两张年轻却写满疲惫的脸。
“春梅,”建军忽然开口,打破了压抑的沉默,“咱们走吧。”
春梅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惊愕:“走?去哪儿?”
“去南方。去广州,去深圳。”建军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亮得惊人,“我在部队听人说过,那里不一样。那里是新地方,没人认识我们,只要肯干,就能凭力气吃饭。我们不能一辈子被困死在这里,让别人用唾沫星子淹死。”
南方?那是一个多么遥远而模糊的词。在春梅的想象里,那是一个只存在于书本和传说里的地方。她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一种绝处逢生的悸动。离开这里,离开这些审判的目光,离开这片让她感到窒息的土地。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疯狂地在她心里滋长起来。
“可是……爹娘他们……”她犹豫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