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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树下的禁果

第1章 槐树初遇,磁带里的风

作者:凡夫 [AI+]

1981年的初夏,暑气像一锅熬得稠烂的稀粥,黏糊糊地笼罩着李家庄。地里的麦子刚刚泛起一层金黄,风一过,麦浪滚滚,却带不来半分凉意。午后的村庄懒洋洋的,除了几声长短不一的狗吠和没完没了的蝉鸣,再听不见别的声响。男人们在地里受了一上午的罪,正光着膀子在屋里打盹;女人们则聚在自家门前的树荫下,一边纳着鞋底,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警惕地扫视着村里那条唯一的土路。

李春梅没有加入她们。她不喜欢那些掺杂着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聊,更受不了她们看自己时,那种夹杂着审视和盘算的目光。她知道,在她们眼里,自己已经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爹已经托了三里外的刘媒婆,给她说了邻村张屠户家的二小子,听说家里刚置办了一台手扶拖拉机,是十里八乡都排得上号的好亲事。

春梅的心,像被一块石头沉沉地压着,透不过气。她悄悄溜出家门,抱着那本被她翻得起了毛边的《朦胧诗选》,走到了村后那棵老槐树下。

这棵槐树有多老,村里没人说得清。它粗壮的树干需要三个人才能合抱,虬结的根须像巨蟒一样盘踞在地面。浓密的树冠撑开一把巨大的绿伞,将毒辣的日头尽数挡在外面,洒下一地斑驳清凉的碎影。村里人说,这树有灵性,见证了几代人的生离死别。春梅却觉得,它更像一个沉默的聆听者,承载了太多像她一样,说不出口的心事。

她靠着粗糙的树干坐下,翻开书页,目光却无法聚焦在那些铅印的方块字上。“如果天空是灰色的,那就让死的乌云,去压迫大地吧……”她喃喃地念着,心里泛起一阵无力的酸楚。诗里的世界那么大,有抗争,有自由,有不顾一切的爱情。可她的世界,只有这巴掌大的村庄,和一条早已被父母规划好的、通往拖拉机和猪圈的路。

就在她沉浸在自己灰色的思绪中时,一阵从未听过的、奇怪的声音,像一根细细的藤蔓,顺着微风缠绕过来。

那不是村里大喇叭里慷慨激昂的革命歌曲,也不是谁家传来咿咿呀呀的戏文。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软得像蜜,甜得发腻,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鼻音,哼唱着一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调子。那歌声,像羽毛轻轻搔刮着人的耳膜,又像夏夜里悄悄钻进纱窗的蚊子,嗡嗡地,直往人心里钻。

村里立刻骚动起来。纳鞋底的女人们停了手里的活计,打盹的男人也披上汗衫走出了院门。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村口,那里正走来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是王建军。

他当了三年兵,昨天才回来。一身带着岁月痕迹的军装还没来得及换下,更衬得他肩膀宽阔,腰板笔直。黝黑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那双眼睛,明亮得像淬了火的星星。他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方方正正的铁家伙,那奇怪的歌声,就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建军,你这提溜的啥玩意儿,咋还会唱小曲儿?”有人大着嗓门问。

王建军咧开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笑得爽朗:“三大爷,这叫录音机,城里兴这个。这唱的叫邓丽君,好听吧?”

“啥丽君?听着黏黏糊糊的,没劲儿!跟个小妖精似的,一股子狐媚味儿!”一个叼着旱烟袋的老头子,不屑地吐了口唾沫,下了个“伤风败俗”的定论。

“就是,这歌软绵绵的,听了骨头都酥了,哪有‘打靶归来’有气势!”

人群里响起一阵附和的哄笑。王建军也不恼,只是笑着摇摇头。他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远处那棵老槐树下,看到了那个抱着书本、身影单薄的姑娘。

李春梅也正看着他。她被那陌生的旋律和人群的喧闹惊动,远远地站着,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她看到王建军脱离了人群,径直朝自己这边走来,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脸颊也跟着烧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把诗集往怀里藏了藏,低下头,假装整理自己的衣角。

一阵带着汗水和阳光气息的男人味道靠近了。

“看啥书呢,这么入迷?”

王建军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干净、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春梅的心“咚”地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到了。她抬起头,正好撞进他那双深邃又坦然的眼睛里,那眼神里没有村里其他男人那种躲闪或轻浮,只有纯粹的好奇。

“没……没什么。”春梅的声音细若蚊蚋,脸更红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在村里,一个大姑娘和不是沾亲带故的男人这么近地说话,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王建军却像是没察觉到她的窘迫,他看到了她怀里露出一角的书名。“《朦胧诗选》?”他有些惊讶,随即笑了,“我当兵的时候,我们排长也爱看这个。他说,这里头的诗,写的都是人心里的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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