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斜斜地洒在青石派出所斑驳的灰墙上，为这栋严肃的建筑镀上了一层不合时宜的暖意。林晓月站在墙根的阴影里，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枚光滑的木刻鸟哨。它曾经冰凉沁人，如今已被她的体温捂得温热，像一颗沉睡的心脏。

几个月了。自那个暴雨冲刷出所有秘密的夜晚至今，时间仿佛被拉扯得变形，既漫长如永夜，又短暂如一瞬。

青石村早已不是原来的青石村。那层温情脉脉的田园滤镜被打得粉碎，露出底下错综复杂的人情脉络和赤裸裸的人性棱角。陈默的名字不再是那个令姑娘们脸红的低语，而成了一种含义复杂的符号。茶馆里，屋檐下，溪边浣衣的石阶上，人们压低了声音，交换着眼神和议论。

“真没想到啊，陈木匠那样一个人，竟藏着这么大的事……”

“也是造孽，摊上那么个哥哥，换谁谁不怕？”

“话不能这么说，人死了总得让入土为安吧？藏着掖着，心里能没鬼？”

“判了缓刑，说明法院也认定他不是故意的嘛。就是这心里头啊，啧，以后可怎么过日子……”

同情、理解、恐惧、疏离、指责，各种情绪像山间的雾，无声地弥漫，织成一张巨大的网。陈默家的木匠铺再没开过门，冷清的院门口，偶尔会有不知谁放的几把新鲜蔬菜或一篮鸡蛋，静静地放在那里，像是无声的慰藉，也像是划清界限的证明。更多的时候，是路人的匆匆一瞥和加速离开的脚步。

晓月的“远山书吧”还开着。生意不可避免地冷清了些。有些原本熟络的村民不再来喝她调的蜂蜜柚子茶，也不再借阅书架上的书，仿佛她这里也沾染了那份不祥。但王婶还是会来，嗓门依旧大，却不再传闲话，只是絮叨着天气和菜价，有时会硬塞给她几个还烫手的茶叶蛋。这种笨拙的善意，让晓月觉得，这片土地纵然有它的狭隘和冷酷，但根须深处，总还藏着一点温热。

她没有走。她清理了书吧后院被风雨打落的枝叶，添置了几盆耐寒的绿植，甚至开始学着用陈默留下的那些工具，修补被风吹得咯吱响的窗棂。每一次锤子敲在钉子上，发出的清脆声响，都像是在这过分安静的村庄里，敲出一个坚定的音符。她在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也告诉所有窥探的目光——她在等。等一个结局，或者一个开始。

派出所那扇绿色的铁门发出了沉闷的吱呀声，打断了晓月的思绪。

她的心猛地一跳，像被那声音攥紧了又松开。

陈默走了出来。

他穿着几个月前进去时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夹克，身形似乎清减了些，背却挺得笔直。短短的板寸头新长出了发茬，让他硬朗的轮廓显得更加清晰，也透出一种陌生的脆弱。他微微眯了一下眼，似乎不太适应门外过于明亮的秋光。

然后，他的目光穿过那片光晕，精准地落在了阴影里的晓月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