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那棵老山楂树又开花了，细碎的白花挤在枝头，风一过，就簌簌地落，像下着一场沉默的雪。树下，几个半大的孩子正围成一个圈，嬉笑声尖锐地刺破午后沉闷的空气。

圈中心是石头。他比那些孩子都高大些，却蜷缩着，像一头误入陷阱的幼兽，只会用粗布袖口一遍遍擦拭着淌到下巴的鼻涕和口水，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嗬嗬”声。一块沾满泥巴的山楂砸在他额角，留下一个红印。

“哑巴！傻子！把你捡的山楂交出来！”为首的黑胖小子叫嚷着，又去推搡他。石头怀里紧紧搂着一个破旧的布袋，里面是刚捡的、还没被虫蛀的山楂果，那是月芽爱吃的。他被打得踉跄，却不反抗，只是把那布袋护得更紧。

“你们干什么！”一声清凌凌的呵斥从后面传来。孩子们像被掐住脖子的鸡，瞬间噤声，讪讪地散开些。

月芽背着打了好几个补丁的书包，辫子乌黑，眼睛亮得像是把山里的溪水都盛了进去。她几步冲过来，像只被惹恼的小母鸡，张开手臂挡在石头前面，“滚开！不许你们欺负他！”

黑胖小子嘟囔着：“月芽，你跟个傻子玩什么……”

“他比你们都好！”月芽瞪着眼，从石头紧紧护着的布袋里抓出一把红艳艳的山楂果，不由分说地塞进那些孩子手里，“拿去！不准再打他了！”孩子们得了山楂，嬉笑着作鸟兽散。

喧闹过后，树下只剩他们两人。风轻柔了些，吹动着月芽额前的碎发。她转过身，看着依旧缩着肩膀的石头，叹了口气，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最后两颗最大最红的山楂，拉起石头粗糙的手，轻轻放上去。

“给你留的，”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傻子，他们打你，你不知道跑吗？”

石头抬起头，他的眼睛很黑，很干净，像两潭深山里从无人打扰的泉水。他看着掌心那两颗红果子，又看看月芽，笨拙地咧开嘴笑了。他不会说话，那笑容便是他全部的语言。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一颗山楂，递还给月芽，又指指自己手里的另一颗，再指指她的嘴。

“一人一个？”月芽明白了，接过果子，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咔嚓咬了一口，酸得她眯起了眼，嘴角却弯着，“甜！”

石头学着她的样子，也在自己脏兮兮的衣襟上蹭了蹭山楂，然后郑重地咬下一小口。极致的酸涩让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可看着月芽笑，他也跟着笑，那酸味里便咂摸出一丝遥远的甜。他珍惜地捧着那半颗山楂，不再吃了。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好长，倚靠在那棵苍老的山楂树上，树影婆娑，仿佛无声的见证。

夜深了，山村沉入一片墨色，只有几声零星的狗吠。月亮被薄云遮着，透下朦胧的清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