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顽固地钻进鼻腔，像一层无形的薄膜，覆盖了意识回归的通道。吴宇豪的眼皮沉重地掀开一条缝，刺目的白光让他瞬间眯起了眼。视野模糊，然后逐渐清晰——是天花板，惨白一片，带着医院特有的冰冷和肃穆。

他想动，却发现身体虚弱得不听使唤，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传来一阵沉闷而隐约的痛楚。记忆如同破碎的玻璃，零零散散地闪烁。他记得最后陷入黑暗前，心脏那令人窒息的绞痛，医生凝重的面孔，还有……凡芯依握着他的手，那温度，滚烫又冰凉，带着绝望的颤抖。

“芯依……”他干裂的嘴唇翕动，发出沙哑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他转动僵硬的脖颈，视线艰难地扫过空旷的病房。没有她。床边只有冰冷的医疗仪器闪烁着规律的绿光，发出单调的滴滴声。

门被轻轻推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一脸憔悴却又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母亲走了进来。

“宇豪！你醒了！”母亲扑到床边，眼圈瞬间红了，声音哽咽，“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老天保佑……”

医生仔细检查了仪器数据，露出职业性的微笑：“吴先生，恭喜你，手术非常成功。心脏移植的排异反应目前看控制得很好，你正在稳步康复。”

心脏移植？成功？吴宇豪混沌的脑子缓慢地处理着这些信息。他记得那笔天文数字的手术费和后续抗排异治疗的费用，记得家族破产后如山崩般的债务。怎么可能？

“钱……”他艰难地吐出这个字。

母亲握紧了他的手，眼泪掉下来，语气里是劫后余生的恍惚：“解决了……都解决了。有好心人匿名捐助了所有医疗费用，连……连家里最大的那笔债务，债主也突然松口，说……说有人帮我们还上了一部分，剩下的可以慢慢再商量……”

匿名捐助？吴宇豪的心猛地一沉，一种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甚至压过了身体的虚弱。他猛地想起醒来后一直没看到的那个人。

“芯依呢？”他的目光急切地扫向母亲，又看向医生，“凡芯依在哪里？她怎么样了？”他昏迷前最后记得的，是她苍白如纸、写满惊惶与决绝的脸。她一定吓坏了。她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在他身边？

母亲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了他的目光，嘴唇哆嗦着，似乎难以启齿。医生也沉默地推了推眼镜，气氛陡然变得凝滞而诡异。

这种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让吴宇豪恐慌。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胸口的剧痛和母亲的按压阻止。

“她人呢？！”他低吼，声音因虚弱和焦躁而扭曲。

母亲颤抖着手，从旁边的床头柜上拿起一个普通的白色信封，像是怕烫手一样，飞快地塞进他手里，然后别过头去，不忍再看。医生的叹息轻得几乎听不见。

信封很薄。吴宇豪的手指因为虚弱和某种预感而微微发抖。他撕开信封，里面没有信笺，只有一张对折的便条纸，和一张照片。

他先打开了那张便条纸。上面是熟悉的、清秀却略显凌乱的笔迹，那是凡芯依的字，他绝不会认错。可那寥寥数语，却像淬了毒的冰锥，瞬间刺穿了他刚刚复苏的心脏——

“子言，对不起，我无法陪你过一无所有的日子了。”

子言，是他的小名，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这样叫他。她曾无数次在耳畔呢喃，带着满腔的柔情蜜意。如今，却用这个名字，写下了最残忍的诀别。

无法陪他过一无所有的日子？

所以，在他生命垂危、家族崩毁，真正变得“一无所有”的时候，她选择了离开？

巨大的荒谬和冰寒席卷了他，让他一时之间甚至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他愣愣地拿起那张照片。

照片上，凡芯依侧对着镜头，坐在一辆奢华轿车的副驾驶座上。车窗摇下一半，能清晰地看到驾驶座上是一个西装革履、气质矜贵的中年男人。男人正微微倾身，似乎在对她说着什么。而凡芯依……她没有看镜头，侧脸线条有些紧绷，但身上穿着一条他从未见过的、价值不菲的连衣裙，手指上似乎还戴着一枚闪亮的钻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