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上的那番“义务论”，像一盆冰水，不仅浇熄了跑道边那瞬间萌动的微妙火花，更凝结成一堵厚实而透明的冰墙，重新横亘在林微和江辰之间。这一次，冰墙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隔阂都要坚固、寒冷。

江辰开始刻意地、几乎称得上笨拙地疏远她。在学校，他的视线绝不会在她所在的方向停留超过一秒；在家里，他把她当作一团空气，连擦肩而过时衣角的摩擦都带着刻意的回避。而林微，在经过短暂的错愕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之后，迅速调整了心态。她乐得清静，将他彻底屏蔽在自己的世界之外，专注地埋首于书山题海。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却活得比合租的陌生人还要泾渭分明，那种冰冷的平静，几乎能冻结空气。

日子就在这种刻意维持的、互不打扰的僵持中，又滑过了一周。

周三下午，一节令人昏昏欲睡的政治自习课上，林微的身体毫无预兆地拉响了警报。小腹深处传来一阵熟悉的、如同被冰冷钝器绞拧般的坠痛，并且来势汹汹，几乎在瞬间就抽干了她全身的力气。

是生理期。这次不知为何，疼痛来得格外猛烈，远超以往。

细密的冷汗很快从她的额角和鬓发间渗出，汇聚成珠，缓缓滑落，浸湿了额前柔软的刘海。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血色，变得苍白如纸，连嘴唇都泛出一种不健康的灰白。剧烈的疼痛让她无法保持坐姿，只能将身体尽可能地蜷缩起来，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整个人无力地趴倒在冰凉的课桌上，用前臂死死抵住小腹，仿佛那样就能压制住内部翻江倒海的痉挛。

她咬紧下唇，试图用更强烈的痛感来转移注意力，默默忍耐着，希望这阵折磨人的浪潮能尽快退去。

班里大部分同学都深陷在题海之中，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掩盖了她压抑的喘息。唯一能注意到她异常的苏晓暖，下午恰巧有数学竞赛的培训，座位空空如也。

临近下课时分，教室后门被推开，带进一阵微凉的风和淡淡的汗味。江辰刚结束篮球训练，穿着一身湿漉漉的运动服，头发凌乱地贴着额头，从外面走进来。他的目光习惯性地、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地扫过那个靠窗的座位，随即猛地定住。

林微趴在那里的姿势极不寻常。整个身体缩成脆弱的一团，单薄的肩膀因为隐忍的疼痛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连带着桌子都发出极其细微的咯吱声。

他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本能地想移开视线，继续维持自己“彻底无视”的誓言，却发现目光像是被钉在了那里。

女孩那副仿佛被无形重压碾过的、脆弱不堪的模样，与他记忆中那个冷静递来湿巾、跑道上倔强冲刺、甚至敢与他正面争执的形象形成了剧烈反差。

是胃病犯了？还是……更严重的急症？各种混乱的猜测不受控制地在他脑中翻腾。

心里那份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名为“讨厌”的壁垒，在这一刻竟显得摇摇欲坠，被一种更原始、更强烈的担忧和焦躁所覆盖。内心挣扎了仿佛一个世纪，实则只有短短几秒，江辰最终还是迈开了脚步，沉着脸朝她走去。

“喂。”他停在她桌旁，手指关节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桌面，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你怎么了？”

林微费力地抬起头，汗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世界在她眼前旋转模糊。看清来人是江辰，她嘴唇翕动了几下，想说自己没事，让他走开，却连发出一个清晰音节的力气都没有，只逸出一声极轻的、破碎的抽气声。

她这副痛苦到几乎虚脱的模样，彻底击碎了江辰最后的犹豫。他当机立断，不再废话。

“起来，去医务室。”

说着，他不由分说地伸手抓住她冰凉的手臂，试图将她拉起来。林微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力气，被他一带，整个人就像失去支撑一样向前软倒。

江辰心脏猛地一缩，眼疾手快地松开她的手臂，转而揽住她的肩膀和膝弯，下一秒，在周围几个偶然抬头的同学震惊的目光中，他微微一用力，竟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啊——”身体骤然悬空，林微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眩晕和剧痛同时袭来，让她下意识地攥紧了他胸前的衣料，“放……放开我……”声音细弱蚊蚋，毫无威慑力。

“闭嘴。”江辰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看也不看她，抱着她的手臂却稳如磐石，语气冷硬得像块石头，“病人没有发言权。”

他抱着她，无视了身后那些惊掉的下巴和窃窃私语，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教室，穿过安静的走廊，朝着医务室的方向几乎小跑起来。

去医务室的路上，林微被迫紧贴在他的胸前。少年刚刚运动过的身体散发着蓬勃的热力，混合着淡淡的汗味和阳光的气息，并不难闻。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下撞击着她的耳膜，透过薄薄的校服面料传来，节奏快得有些异常。

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烫了起来，那热度甚至暂时压过了腹部的冰冷绞痛，让她心慌意乱，只能紧闭双眼，将滚烫的脸颊下意识地埋得更深。

校医务室里，正在整理药品的校医阿姨看到江辰抱着一个脸色惨白、蜷缩在他怀里的女生闯进来，吓了一跳。

“怎么了这是？快，放这边床上！”

江辰小心翼翼地将林微放在干净的诊疗床上，动作甚至带着点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轻柔。校医阿姨立刻上前，摸了摸林薇冷汗涔涔的额头，又看了看她的脸色，温和地询问：“同学，哪里不舒服？什么时候开始的？”

林微羞窘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含糊地回答：“肚子疼……没事……就是……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