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清冷气味，林溪躺在苍白的病床上，像一片即将融化的雪花。窗外，持续了整整三天的暴雨终于有了停歇的迹象，乌云缝隙里漏下几缕微弱的天光。她的呼吸轻浅得几乎看不见胸膛的起伏，唯有指尖还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条细细的星星项链——那是沈亦辰在山溪边为她戴上时，曾说她是他灰暗世界里唯一亮光的见证。

监护仪发出规律而单调的滴答声，仿佛是生命倒计时的读秒。她半阖着眼，视野里一片模糊，只依稀看到窗外沉甸甸的、饱含雨水的云层正在缓慢散开。意识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时而飘远，时而又被剧烈的咳嗽拽回沉重的躯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部的疼痛，可她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漫山遍野的野杜鹃，在雨后湿润的空气里，灼灼盛放的模样。

“……花……”她翕动着干裂的嘴唇，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山里的……花……该开了吧……”

守在一旁的小护士红了眼眶，轻轻替她掖了掖被角，什么也没说。病房门在这时被猛地撞开，带着一身水汽和狼狈的沈亦辰踉跄着冲了进来。他昂贵的西装皱巴巴地裹在身上，沾满了泥点，头发被雨水打湿，一绺绺地贴在额前，往日里那种玩世不恭的从容荡然无存，只剩下恐慌和绝望。

“小溪！”他几乎是扑到床前，颤抖着手想去触碰她，却又怕碰碎了什么似的僵在半空。他从那个金丝笼般的订婚宴上不顾一切地逃出来，一路超速、闯红灯，疯了一般地驱车赶回这片山区，得到的却是她已病危转院的消息。那几个小时的盘山路，是他一生中走过最漫长的煎熬。

林溪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唤，眼睫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他的那一刻，她灰暗的眸子里极其缓慢地聚起一点微光，像是耗尽了最后的力气，极其轻微地弯了一下嘴角，形成一个虚幻而脆弱的微笑。

“你…来了……”她的声音气若游丝。

沈亦辰的心像是被一只巨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他猛地跪下，双手紧紧包裹住她冰凉的手，那冰冷的温度让他心惊胆战。“对不起…小溪，对不起…我来了，我来了……”语无伦次，滚烫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砸在她苍白的手背上，“是我不好，我被父亲关起来了，手机被没收了…我不知道你病了，我不知道他们截了信…我不知道……”

他像个孩子一样崩溃地诉说着，试图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所有的误会、所有的枷锁、所有的阴谋都解释清楚，仿佛这样就能留住正在飞速消逝的温度。

林溪静静地听着，眼神里没有怨恨，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慈悲的平静。她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另一只手，示意他靠近。沈亦辰立刻俯下身，将耳朵凑到她唇边。

“我…知道……”她每说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呼吸愈发急促，“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她停顿了许久，积蓄着微不足道的力量，目光温柔地落在眼前这张布满泪痕的、她深爱着的脸庞上。“…不怪你……”

沈亦辰的泪水更加汹涌，他摇着头，紧紧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小溪，你坚持住，医生！医生呢？！我用最好的药，我们去最好的医院，你会好起来的…你答应过我，要和我一起看山里的花开花落，要和我一起让这里的孩子们过得更好…你答应过我的！”

林溪的目光却渐渐飘远，仿佛已经看到了病房之外，看到了那片她倾注了所有青春与热爱的苍翠群山。她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碰触到了颈间的项链。

“只是……”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像风中即将散去的叹息，“我可能…等不到…和你一起…看…花开了……”